似乎是因为快要打烊的缘故,我们不用排队便顺利地乘上了摩天轮。舱门关闭时发出“嘭”的一声响,梨花的身子也随之小小地颤抖了一下。
咦?这孩子……莫非是害怕坐摩天轮吗?还是说其实梨花酱有恐高症?我的心中不禁疑窦丛生。
“梨花酱没事吧?”
我有些担心地坐在梨花身边,轻轻搂住她小小的身体。
“没、才没有事的啊……”
被我搂着,顺从地依偎在我的怀中,梨花的声音微妙地有些底气不足。
不管怎样,坐上来了就没办法让摩天轮倒转,只能在空中转一圈再回去了。这孩子大概为了面子,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害怕坐摩天轮的事情吧?
我无言地轻抚着梨花柔顺的头发,要是说“好孩子不怕不怕”之类的话,大概会被她抱怨“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啊!”再被狠踩一脚。
摩天轮悠悠转动,载着我们慢慢地上到了半空中。先前还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梨花,此时却缩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。她脸色铁青,眼神游移不敢看向窗外。看来是恐高症无疑了。
“恐高就直说嘛,干嘛要勉强自己嘛……”
一说完,我便有些后悔起来。毕竟没有觉察出梨花恐高、硬要拉着她陪的人是我,等于说,我也有责任对吧?
“我、我才没有恐高呢……再说了你不是很想来坐嘛——呜哇!”
一阵晚风吹来,小小的座舱“呼啦”一下摆动起来。瞬间,梨花发出一阵悲鸣,像是树袋熊般贴在我的身上。被扑倒在座位上,我反射性地想推开她自己起身,一抬眼却看到梨花泪汪汪的眼睛。
总觉得这样的梨花酱,好像一只初生的小奶猫一样。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,我叹了口气,轻轻将她揽入怀中:
“放心啦,我在这里陪着你呢,不会有事的。”
抚摸着梨花的小脑袋,我让声音尽可能地显得轻柔。虽然有些毒舌属性,但梨花还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啊。明明与我才第一次见面,却愿意强忍着恐高陪我一起坐摩天轮什么的。该说她是对自己的恐高症状估计不足呢,还是逞强好面子好呢……
不过不管怎样,都改变不了梨花的本性十分善良的事实,不是吗。在心中自问自答着,我看向怀中梨花泫然欲泣的脸庞。察觉到我的视线,满脸通红的梨花视线游移不定,而后忽地“哼”一声别过脸去。
“不过啊,”
我扶着梨花坐正身子,凝视着她的眼睛,
“虽然这样说不太合适,但是梨花还真是个超级懂事、超级善解人意的家伙呢。”
“欸、欸?”
听见我这么说,梨花讶异地睁大了眼睛。她大概是以为我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吧?
“明明害怕高处,却还是愿意陪我一起坐海盗船,一起搭摩天轮,这样的梨花酱还真是温柔得过分了呢……”
“哪、哪有啊。我不过是自己想坐坐试试看而已……唔、唔嗯……”
她的话后半部分有些口齿不清起来,大概是因为害羞而说不出话吧。我趁机轻捏住她的脸:
“这样的梨花酱,最可爱了。”
“你、你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什么怪话啊……算了,随你怎么样好了啦!”
“嗯呐,好孩子好孩子!”
我轻轻揉着梨花栗子色的柔软头发。
“才不是呢。”
梨花忽然面对面靠在我的胸前,从上方我看不清她的表情:
“我才不是什么好孩子呢。”
“欸?”
“爸爸总是说我不懂事来着。他找保姆来照顾我,每一个都被我大吵大闹赶了出去,结果被爸爸说我超级坏心眼……”
梨花依偎在我的怀中,声音微弱得细不可闻。啊,她是在说跟父亲吵架的原因对吧,记得先前梨花有解释过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,好像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、不能照顾她的缘故。
“妈妈想要我回日本上学,可是、可是,我才不想去外婆家!北海道小樽的农村到底哪里适合我了嘛!我不要去那么偏的地方啊!爸爸也好妈妈也好,都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,只会说我不懂事、太自我中心,不懂得体贴家人的难处什么的,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嘛!”
声音里渐渐染上哭腔,梨花像是发泄一般拼命倾诉着:
“我不要跟不认识的人一起住,不要去北海道,不想身边都没有亲近的人陪,这哪里是过分的要求了嘛!反正他们的事业比我重要就是了嘛!没钱就没法给我好的生活这些事情,道理我都懂的啊!但是、但是……”
梨花的话语因哽咽而中断。她“呼呼”地喘着气,仿佛筋疲力尽了似的。
“我知道的哟,梨花酱才不是坏孩子呢。”
“什、什么嘛。”
“梨花才没有提过分的要求呢,把这么可爱的梨花酱扔在一边去追求事业,这种事情才叫自私吧?”
是啊。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,不对,是比这要恶劣得多的环境下长大的。幼时,父母把弟弟捧作掌上明珠,而我连弟弟的陪衬都算不上,只是家里的累赘而已。
那时候,家里没有什么钱,一切好吃好用的都尽着弟弟用,而我从五六岁起就得洗全家人的衣服、碗筷。初中读寄宿,父母一年刀头都不会来看我一次。我就是在这种被漠视、忽略的环境中长大的啊。
“梨花酱的温柔懂事,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的我都能感觉到。梨花酱是个很棒的孩子,会为别人着想,一点也不自私!”
像是把心中所想一股脑说出口来着似的,我抱紧梨花纤细的身子大声说道:
“梨花酱你啊,真的超级可爱的!”
被我这一番夸张的宣言吓到,梨花抬起头眼角含泪,怔怔地看着我,下一秒——
“噗——”
她毫无预警地,突然一下子笑了出来。
“喂喂!哪里好笑啦!你刚刚还一副要哭的样子好吧!”
“谁叫你突然说些奇怪的话啊,”
伸手抹去眼角残留的泪珠,梨花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,一副滑稽的模样,
“才第一次遇见,就拉着我出去玩,把我弄哭了又死命地夸我,老师你果然是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吶。”
“你可别会错意了,我只是不想看到小萝莉伤心的样子而已啦。”
我笑着从背后一把抱住梨花,轻松地打趣道。
“拜你所赐,我受伤的心灵现在又更加破碎了好吗?”
梨花的话语隐隐带着柔和的气息。我心念一动,轻轻把梨花抱到摩天轮的窗户旁。
“欸、欸!?”
恐高的梨花挣扎着想要起身,但我紧紧地环抱住她娇小的身子:
“看看夜景说不定心情会好很多哦?别害怕,我会稳稳地抱住你,绝对不会掉下去的。”
“呜……”
梨花虽不情愿,但被我抱住仿佛给她增添了勇气一般。她闭上眼睛,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向窗户,然后睁开——
窗外是一片灯火辉煌的瑰丽景象。
公园旁的沿江风光被装饰得五颜六色,江水倒影着五彩的灯火,仿佛流动的刺绣似的。对岸是一望无际的城市天际线,霓虹灯光华美而斑斓,无数高楼里的万家灯火将夜空映照得通明,犹如不夜城一般。
“好美……”
梨花好像看呆了一般,喃喃地发出感叹。
“很漂亮是吧?只要忘记恐高这些麻烦的景色,就可以看到更多的美景了,不是吗?”
我也将脸凑近窗户,与梨花凝视着同一片夜空。梨花默默地点了点头,算是对我的回答。啊啊,真希望时间能够凝固在这一刻,让我与这位可爱的孩子再多相处一下吧。
摩天轮转过最高点,缓缓向地面下落。再过一会儿游乐园就要关闭,我也得送梨花回家了。今后我和这家伙还能再次相遇吗?想到这里,我的心中悄然漾起一阵不舍之情。
在这之后,梨花又会怎样呢?虽然说了一大堆漂亮话,但我终究没法给她提供更多帮助,梨花大概最终还是需要习惯与陌生的保姆相处,或是无可奈何地回到北海道吧?所谓大人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存在。
如果我能做些什么就好了。如果我能一直陪在这孩子身边就好了。脑海里忽然冒出奇怪的念头,我无意识般将心中所想说了出口:
“啊,如果梨花是我家的孩子就好了……”
“你在说什么傻话啊?”
梨花扭过头,有些讶异地望向我。
“没有别的意思啊,我就是觉得如果能一直陪着你就好了。嘛,我在说什么呢,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……”
这话说出来,我自己都觉得十分自以为是:说到底,我不过是跟梨花毫无交集的旁人而已。然而,梨花无言地转头看向窗外,以细微的声音轻声低语:
“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。”
“嗯?你刚刚有说什么吗?”
“没听到就算了,我才不说第二遍呢。”
“诶诶诶!我很在意的啊,快点告诉我啦!”
“才不会告诉你啊,你这个萝莉控变态老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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